1938年底，新疆督办公署顾问杜重远邀请茅盾赴疆工作。茅盾全家从香港出发，一路奔波，至1939年3月抵达迪化（今乌鲁木齐）。茅盾先是在新疆学院任职教育系主任，随后又被推选为新疆文化协会委员长，亲身参与新疆的教育及文化建设工作。此时，军阀盛世才对当地进步人士的镇压愈演愈烈。有鉴于此，茅盾全家于1940年5月离疆。

        根据在疆见闻，茅盾于1940年冬至1941年初夏写成《新疆风土杂记》一文，刊载在1942年《旅行杂志》上。发表时，由于国民党新闻检查官多有删改，歪曲本意，使茅盾颇为不满。至1958年11月，他又依照记忆，作了修改，还原文章原貌，并添加随文“附记”，道出此中原委。

        《新疆风土杂记》以散文随笔的方式，洋洋洒洒之间，让全疆风情跃然纸上，是民国年间描绘新疆的文学佳作。文章开篇，茅盾就聚焦于独具特色的左公柳：“晚清左宗棠进军新疆，沿途筑路栽树，其所植之柳，今尚有存者。”并援引当地广为流传的诗篇“大将西征尚未还，湖湘子弟满天山。新栽杨柳三千里，引得春风度玉关”。

        想必在进疆的路上，茅盾已被这漠北美景所陶醉。而在此前几十年，杨柳青的大营客们也曾在此途中留下艰辛的脚印。对此，《新疆风土杂记》中写道：“据言此辈天津帮商人，多杨柳青人，最初至新省者，实为左宗棠西征时随军之负贩，当时称为‘赶大营’。左西征之时，旷日持久，大军所过，每站必掘井，掘井得水必建屋，树立小小之市集，又察各该处之土壤，能种什么即种什么。故当时‘赶大营’者，一挑之货，几次转易，利即数倍，其能直至迪化者，盖已颇有积累。其魄力巨大者，即由行商而变为坐庄。据言此为今日新疆汉族巨商之始祖。”此后，津帮商人们便在全疆繁衍生息，偶有衣锦还乡者，荣归故里，自然引来邻里之羡，同时，也会促使更多同乡走上西行之路。所以，茅盾对此情景也写道：“‘回疆’既定，‘赶大营’已成过去，仍有‘冒险家’画依样之葫芦，不辞关山万重，远道而往。但既至镇西或迪化，往往资斧已罄，不能再贩土产归来，则佣工度日，积一二年则在本地为摊贩，幸而获利，足可再‘冒险’，则贩新省之土产，仍以行商方式回到天津，于是换得现钱再贩货赴新省。如此每年可走一次，积十年亦可成富翁，在迪化为坐庄矣。但此为数十年前之情况，如此机会，早成过去。”

        上述清末旧闻，茅盾也许是从乡亲故老处听说，而对于当时新疆的商业状况，则是他亲眼所见：“新疆汉族商人，以天津帮为巨擘。数百万资本者，比比皆是。除迪化有总店，天津有分庄而外，南北疆之大城市又有分号……新疆之土产经由彼等之手而运销于内地，复经由彼等之手，内地工业品乃流入于新疆。”

        在《新疆风土杂记》“附记”中，茅盾感慨道：“此篇所述新疆的风土习俗，在今天看来，已成陈迹。”而正是这所谓“陈迹”，忠实记录下了上世纪30年代新疆当地对杨柳青人赶大营的评述，以及津商在新疆的发展状况，为我们今天研究丝路津商提供了宝贵的参考。

作者：方博